凋色

三次元忙

[瑞金]心照不宣

瑞金ONLY  学园日常


——相伴已久,他和他从不提及那个字眼。

——但这仍是爱情。  


2W+长文预警



 



 





 

 

 

读书多有个坏处。

 

19岁的格瑞拒绝被套路。

 

 

 

1.

 

这体现在各种方面。

 

格瑞网购从来不看优惠活动,想到就买,选好就下单,顶多是和金拼个单免运费。两人买东西都少,合在一起省钱省物流,低碳绿色得很。

 

毕竟商家也不是傻,结果都是他们挣钱,与其费心费神去研究最终解释权属于商家的复杂优惠规则,不如腾出有限的时间做重要的事。前年就有先涨价再打折的传闻,无聊的麻烦事越少越好,敞口的套路能避则避。

 

格瑞在这一点上和金达成了奇异的共识,虽然金的思考没那么复杂。一是规则字多复杂他懒得看,二是直觉繁琐的东西都有猫腻,三是格瑞更靠谱。金这么掰着手指头和他说过。

 

在旁人喝无糖咖啡提神等午夜开抢时,格瑞给几小时后打七折的剃须刀按原价付了款,脸不变色翻身就睡,顺便戴上耳塞,把半夜因为各种不可抗力而和限量一折失之交臂的室友哀嚎声过滤掉。

 

——虽然结果是上铺的金被吵醒,不去向声源抗议,反而往下铺格瑞脸上丢手套,无果后又大半个身子伸出床架,去拽格瑞的被子。

 

把被子抢回来的格瑞装睡不成,只好把小盒里另外两个耳塞分给精力旺盛的发小,在试图把手套和金色的脑袋一同按回上铺的时候,看到金一本正经地跟他掰那三根手指。

 

十秒后金在格瑞“明早查出席率”的友善提醒下锁上话匣子老实早早睡觉。被摸了头并附送晚安吻的格瑞,先是怀疑他思维方式奇特的发小是否产生了“格瑞是我的好儿子我要做个好爸爸”的错误想法,勉强相信了对方的口腔清洁程度后搁置了起身去洗把脸的念头,把金丢下来的指套叠整齐放在趁手的位置并重新裹好被子睡觉。

 

格瑞正采用的裹被方式是从金那里无意识学来的。19岁的他尚未察觉这一点。

 

 









 

2.

 

还有一个例子,生病。

 

恋爱喜剧里常见的桥段:女主忽染小病身体微恙,自强不息没哭没闹,独自请假回家量体温烧水煮药,而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的男主冲回家,一面责备女主不爱惜自己出了事也不找他商量,一面吹凉了药汤一勺勺喂到那樱桃小口里。男主刀子嘴豆腐心的温柔深深打动女主人公,两人情感再次升温,叫做爱情的东西就这么华丽丽翻到新篇章。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故事只是十几种典型情节的排列组合,而生病情节虽不新鲜但总能触动读者的心。以情动人,亦为正义。格瑞并不反感这种套路。

 

他只是拒绝被套路,不愿让这种剧情在他的生活里重现。

 

即使没有这一层理由,格瑞也保持着运动的习惯。高中后学业加重,剑道训练改成周末进行,他的每日锻炼变成了晨跑。

 

从夜晚捞出的细风仿佛滴着水,湿润凉爽。操场上人不多不少,交谈声和踩地声都稀疏,安静。

 

金总是吵着要和他一起跑,但到了约定的时间通常是格瑞瞄一眼上铺规律起伏的被单,再悄悄合拢门缝离开。

 

其实不止于此,经常迟到也不能盲目归咎于金的懒惰。同年龄的学生迟到多半是深夜打游戏,缺觉才睡过头。而金不同。差几个月就成年,他的生物钟仍遵循着联合国针对儿童推荐的9小时睡眠时间,睡不足数绝不醒来。想要5点起床和格瑞一起晨跑,金就得从前一天晚上8点躺好见周公。显然,和早早爬床相比,还是拉着格瑞去夜市美食街大吃特吃更有意思。

 

所以唯一一个责怪金放了格瑞的鸽子的人,是金自己。

 

格瑞不在乎满手的鸽子毛。理性的人不会因莫须有的罪过责怪无辜的人。

 

再说了,放眼整个A大,就算有人能完成日日睡足9个小时这一壮举,也做不到像金那样在清醒的15小时里精力爆棚。专业课论文答辩、高强度棒球训练没能吸干他的电量,棒球社其他社员回宿舍一瘫进入贤者时间时,金还有余闲去给下铺的发小捣乱。

 

格瑞禁止金随便坐在他床沿,而蹲在上铺面朝下聊天对两人的颈椎都是折磨;金曾经建议在床架上挂个吊椅来方便面对面讲话,至于格瑞沉默的凝视,金在寻求其他翻译无果后,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是“格瑞坚决反对”的意思。

 

——后来买了个办公椅,金可以一面闲聊一面在椅子上转圈。现在投入使用的是“疾走三世”,根据之前两任坐骑的存活月份,“疾走三世”还有33天的漫长时光来感受世界的美好生命的珍贵。

 

总而言之,两个体力怪物都极少生病,挺过了寒潮、冻雨和肺结核。

 

但一个月前,格瑞进宿舍看到办公椅是空的——倒插着一柄长扫帚,金昨天晚上用来演示他全垒打时的动作——2号床位前是熟悉的运动鞋,反常地规规矩矩摆着。

 

金裹着他的被子,枕着他的枕头,在下铺蜷成球,闭眼咕哝着听不清的话语。

 

睡姿越接近胎儿蜷缩在子宫的姿态,精神状态越焦虑不安。

 

演绎法不能帮助格瑞获悉金发少年焦虑的缘由。而金明明知道“不能图方便而坐在格瑞的床沿”,如今不打招呼就睡在这儿,大概是脑子烧坏了。

 

还真的发烧了。格瑞无名指刮了下金露出的一段颈线,烫。

 

金没有睡午觉的先例,格瑞估测不出少年会昏迷多久,在做好“金占着床位连睡9个小时自己被迫去上铺休息”的最坏打算后,却见被窝里的猫悠悠醒转。

 

气色也缓和很多。果然细菌病毒看到傻瓜都绕着走。“照顾病号”的套路格瑞第N次闪避成功。

 

“……(赞赏的咂嘴声)……格瑞你的床挺舒服的,我就试了试,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闭嘴。”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格瑞你反对我坐床,但是不会把我赶下来。”

 

“……不难受了?”

 

“没事儿,我壮实着呢,”金把训练队服袖管撸上去,秀了一把挥球棒挥出来的肱二头肌,“而且在这睡得好香……格瑞我没打呼噜吧?”

 

“没有。睡饱了就下来,我要换床单。”

 

“哎哎?格瑞我穿着衣服睡的啊?就算嫌弃我也不要这么露骨地表现出来啊,对你的老友温柔一点嘛~”

 

“不怪你。这周换洗。”格瑞起身,腾出地儿示意他下床。

 

金挠着蓬乱的头发穿拖鞋时,两个皱巴巴信封一样的物什从他裤兜摔到地上。

 

信息时代,还愿意用书面文字来抒情达意的人,不是在高考考场写作文,就是挖空心思编情书。

 

金立马去捡,但掩饰得不到位。格瑞把少年放在疾走三世上,长扫帚塞到他手心,淡淡问道:“给你的情书?”

 

金双手举过肩珍而重之接过荣耀与卫生的象征,而格瑞的问法似乎让他措手不及,愣了一阵后嗯嗯啊啊含糊答应了。

 

“算是吧……格瑞我刚刚有说梦话吗?”

 

格瑞转脸去拆被罩,说:“没听清。”

 

“没听清?大概是什么内容?”

 

“……在唱歌。可能是rap。”

 

“……格瑞你在胡说吧……”

 

“嗯。”

 

金忽然很想轻轻揪那人的衣袖,快要触及又半途而废。

 

在赛场上为了救球连一厘米的机会也不放过,不惜飞扑到尘土堆的棒球社第三把交椅,却于一间普通的四人宿舍放弃了一毫米之遥的目标。

 

世上无第二人听闻此事。

 

 










3.

 

再过一两周,这学期就要告一段落了。没到食堂煮饭的点,也非下课高峰,A大街道上树比人多,年轻的格瑞独自溜达着回宿舍放书。

 

格瑞很少一个人走,身边往往跟着个矮半头的家伙,从早晨上课教授后退的发际线说到棒球训练时被误伤的野雀,从小学说到大学。

 

身边缺了个人。连路人都察觉了这一点。格瑞目不斜视,但也明白背后的几人偷偷摸摸把视线扎在他身上,有的出于迷惑,有的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的后者比较麻烦。

 

按青春偶像剧的套路来,高大帅气的男主独自漫步在盛夏树影疏摇、凉风清爽的树荫路上。在如诗如画充满青春气息的场景里,半满的单肩书包轻拍他瘦长结实沁着薄汗的脊背,背影潇洒而不免显得寂寞,仿佛在渴望着有谁来与他同行。而此时正有一肤白貌美甜美活泼的妙龄少女,在他身后十米亦步亦趋,时而轻轻摇头时而自言自语,完全是为情所困的症状。最终如同观众所希望的那样,女孩鼓足勇气跟上学长,脸红局促支支吾吾表白一段,再在对方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被拒绝而含着眼泪道歉跑开时,后摆的臂被男孩握住,欲逃的身体也被抱紧,一句“我也喜欢你”让女孩眼泪夺眶而出,梨花带雨让男孩格外心动,英俊眉眼也让女孩越陷越深,于是两情相悦,校园里又多了一对幸福璧人——

 

——是年轻的格瑞拒绝的套路之一。

 

见惯了恋爱喜剧——虽然他本人不太涉足爱情小说——格瑞非常厌弃这种故事发展,浪不浪漫暂且搁置,固化的人物设定,毫无新意的故事情节,格瑞在看到开头就能摸到结尾,吃一口就消化不良。

 

被套路十面埋伏,拔旗是格瑞生活的一部分。

 

有女生邀他午休到主楼天台看风景,格瑞就说deadline到了他忙着修改提交论文,尽管他三个月前就改好打印出纸质版了。

 

老师拖堂食堂人满为患,有学姐腾出身边的座位请他一起吃,格瑞也真端着两菜一汤坐过去,道谢后再没和学姐有眼神接触语言交流,连对方是长发卷发都没留心。唯一记得的是金发,颜色不如某人的鲜亮。

 

刚入学时,还有同学搭着肩和格瑞咬耳朵,说隔壁班有个嫩脸细腿的男孩在开学典礼上看到他下巴都要掉地上,下铺舍友受不了一见钟情的男孩半夜床上烙饼的扰民行为,托人替他来要格瑞的联系方式。

 

银发少年则环视教室一圈,站起身不着痕迹拨掉对方揽着自己脖子的手,回宿舍把睡过头的金拖出来上课。

 

后来事情就不了了之。这不奇怪。在A大待了一年,“练剑的格瑞不好接近”这个概念已经深入人心,向他直接间接袒露心意的人越来越少。宿舍楼的门卫大妈也消停了一个月,不再替人跑腿把一摞喷了果味香水的情书表情复杂地塞到他怀里。

 

也不能说得太绝对。那个男孩后来脱单成功,对象过来试探格瑞,在摆明态度理清关系要和格瑞握手时,被买了糖葫芦和酸奶球赶回来的金一记飞踹到地上滚了两周半。经劝说解开了误会,金诚恳道歉,表示这周洗衣房费用他包了,并奉上没咬过一口的糖葫芦以示诚意——酸奶球是专程买给格瑞的——那人也是脾气好,话一说清就告别离开了,他9102年最诡异的4分钟到此结束。

 

 

书归正传。偶遇单独行动的银发男神以为天赐良机、试图用各种经典套路撩拨这位巨神心弦的男男女女们,都无一例外惨败收场。执黑子的格瑞并未在棋局露面,另一位参赛者在等得花儿都凋谢时迷惑不解地看到自己的白国王已被将死动弹不得,毫无出路。

 

其实格瑞不是冷漠。简单的问话例如几号考试、厕所在哪、天气好热,他都会礼貌回应。

 

前人开辟并反复使用的方法往往粗暴有效,意欲踩着前人的肩膀来让格瑞动心的人们的败北,一言以蔽之,套路有余心意不足。格瑞窥破了魔术师伎俩,却被选为幸运观众上台配合魔术表演,不仅失了趣味,还要为大局迫不得已挤出惊讶的神情。

 

累,且无益。对搭讪者,冷处理是格瑞的常用策略。

 

然而,严刑之下仍有心存侥幸者酒后驾车,尽管格瑞的态度已明确到不可能被误解,但总有人以身犯险,想趁格瑞形单影只自己款款前来,共度珍贵的二人时光。

 

对于身后蠢蠢欲动的视线,格瑞不闻不问。为琐事浪费感情改变行动轨迹,实是不值。若真有勇士无视前人的尸体踏雪而来,格瑞也有法子水来土掩。

 

他掏出手机,把金的短信又看了一遍,大意是球赛赢了,艾比学姐邀他吃晚饭庆祝。发信时间很微妙,是卡着格瑞考试结束1分钟发来的。

 

这个饭局本身很微妙。在格瑞默念餐厅名称会合时间时,有人叫住了他。

 

来了。勇士出现了。

 

却是宿舍楼的门卫大妈。

 

“是格瑞小哥?”

 

银发青年先是奇怪大妈认得他,而后无语地想到解答。

 

“嗯。”

 

“我老早就想告诉你这件事了……有个金发的男孩,总穿着棒球服风尘仆仆的……”

 

“您认识金?”格瑞听到人物描述,掏出一卡通要刷门禁的手停在半空。

 

“金?他是你熟人?”

 

“是发小。”

 

“哦哦,我明白了。这么熟的话肯定早就把那些东西交给你了。小伙子你回去吧,我也得去买菜了。”

 

大妈插上钥匙,全副武装骑着摩托就跑了。摩托头盔又大又厚,格瑞喊她她也没听见。

 

 

 

 








4.1

 

课题小结:母胎solo了18年、恋爱实战经验为0的格瑞居然能游刃有余闪避千奇百怪恋爱喜剧flag,这一点值得商榷。

 

“18”这个数字是金说的。离格瑞的19岁生日还有5个月,四舍五入是19岁。

 

实际17岁半而宣称18岁的金驳回了格瑞的上诉,维持着“格瑞母胎18年”的原判。

 

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格瑞会向“说不清理由但是这个问题你非得按我说的来不可”的金妥协。尽管从结果上,没有迹象表明金在竹马身边聒噪的程度会因心情愉快而降低。

 

这种一方胡讲一方静听的神奇对话模式延续了十几年的原因,时至今日仍然是人类未解之谜。而最有可能了解事情真相的、看着两人长大的监护人秋小姐,在路人好奇地询问此事时总是笑而不语。

 

只能用“存在皆合理”解释。一个年纪不大尚未认识到瑞金二人相处模式本质的路人,曾在脑海如是吐槽过。

 

好像没什么毛病。

 

 

 







4.2

 

金的生日比格瑞早一个月。

 

而金没有“依仗生日次序来倚老卖老指挥格瑞”的唯一理由,是他比格瑞小了11个月。

 

格瑞19岁时,金18岁。

 

我们至今仍未知晓,金用自己的年龄来衡量格瑞单身时间,这种做法意图何在。

 

值得玩味的是,金偶尔会对外宣称他们俩都是单身18年。

 

 

 

 

 

 





5.1

 

 

卡着点发送的短信,表明格瑞不是最早接到聚餐通知的人,甚至可能是最后一人。

他慢吞吞回宿舍放下考试工具参考资料,徒步走了个来回,却发现自己是六人里来得最早的那个。

 

这就很微妙。这个饭局本身就很微妙。

 

说是庆祝棒球队大胜,但来宾中的三位和棒球关系不大。格瑞因为看得多,也上场过一次,姑且算在金和埃米那一边。

 

发起者是大二的艾比学姐,现在大概在哪个公园卫生间里,一边照镜子补妆整理发型,一边犹豫着“来早了显得心急,来晚了又很失礼”,陷入青春期的酸甜苦恼。

 

格瑞被金拉着和她吃过几次饭,和这位认定金是她白马王子的专情女性也算熟悉。她能战胜羞涩向男神递出邀约,确实很有勇气魄力。格瑞拒绝被套路,但也佩服艾比的赤心。

 

至于“发小被套路了”这件事,格瑞并不放在心上。崇拜和恋慕终究是两回事,而且金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体质,担心他不如关心明天银河系会不会坍缩。

 

艾比和金显然是这场别有用心的饭局的核心人物。剩余四人除了他自己和凯莉,多半是来拼单蹭饭。格瑞对发小每次吃饭必拽上他的行径不置可否,反去关注那个来意不明的同级女生。

 

凯莉吃腻了米其林甜品,跑到这儿?来干嘛?看戏?

 

格瑞抱臂,在餐馆进门的软座沙发上边等人边闭目养神。

 

金在短信里提到,今天下午比赛顺利,A大棒球队又一次以种子选手的身份挺入全国大赛。考场紧闭的门窗被球场传来的欢呼声震得轰响,即使短信里不提,格瑞也会知晓比赛的结果。

 

老早打过招呼,金肯定记得格瑞在C楼考试,也知道那儿能最先听见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但还是等到格瑞出考场的一刻,把喜讯原原本本讲给他。

 

按金平常的调调,能见面就绝不打电话,能亲口说就绝不传文字讯息。那条洋洋洒洒的短信,一准是他忙里偷闲发的。

 

忙?忙很好想。棒球一贯是A大的强势项目,赢了不足为奇。只是近五年都与全国冠军失之交臂,如今每一个胜利都很重要,更何况是今日的阶段性成功,入围的铁券被牢牢握住,那些社员多半正在更衣室,转着圈合唱跑调的校歌。

 

肯定会有更多奇葩的庆祝行为,毕竟球队里聚集着各年级的好动分子。格瑞不想腾出脑细胞记忆那些蠢得可爱的即兴节目,只想着更衣室地方小,除了抛接游戏之外玩什么都省心。

 

某次格瑞去更衣室取遗落在那的水杯,正好撞见金被兴奋的人群大力抛起,和天花板亲密接触后被十几双胳膊慌忙接住抬到长椅上。金还不尽兴,流着鼻血笑个不停,发现格瑞来了才噤声,一不小心从长条椅滚到地上摔了个结实。

 

真论起来,金不玩手段不耍心机,上进肯干又待人宽厚,在球队里很受欢迎。格瑞得闲去球场看练习赛,结束的哨声吹响球员们扑在一处叠罗汉,金都是在最底下被压出胆汁痛并快乐着的那个。

 

格瑞闭目,缓缓摇头。

 

还有十五分钟才到7点,他整理好心情,接过服务员免费赠送的橙汁,研究起了菜谱。

 

 








5.2

 

埃米这顿饭蹭得劳力伤神。

 

被姐姐艾比拉着提前一个小时出了门,到了美食街艾比又拉着他往餐馆相反方向走,找了个快餐店借卫生间,姐姐心理安慰式梳妆打扮时埃米在男厕所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被清洁阿姨探究的眼光扫了四遍后忍无可忍跑到前台想点一份甜筒,却又撞见雷狮海盗团从玻璃橱窗前路过,找了个墙柱胆战心惊等他们经过时被艾比拍了一下,一个激灵跳到旁边的婴儿座椅上。

 

“衰仔你怎么回事?”

 

“啊,说来话长。总之都怪老姐你太磨蹭了。”

 

如果再弄乱艾比发型,这顿饭就吃不上了。放弃还手的埃米揉着头顶肿包,推着姐姐踏出店门往集合地点走。

 

 

 

问题还未结束。

 

六是尴尬的数字。坐十六座圆桌,余下的空位显得冷清;剩下的选择项是四人桌双人桌,要么两个人分出去坐,要么举手表决看看谁愿意让别人坐在自己腿上。

 

都不是好主意。埃米苦笑,环视一周看其余五人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没人说话。艾比忽然扭捏起来,安莉洁和金刚刚洗完手回来接过格瑞递过去的纸手帕。凯莉坏笑着同格瑞说了什么,格瑞回了她一个白眼。

 

能拿主意的人都不发言,难办。疑惑着“老姐订位置时怎么没考虑到这点”,埃米试探着问道:

 

“所以我们该怎么坐?”

 

艾比仍是状况外;而格瑞挑眼看到埃米张口想说话,立马抬手去指展示台里一盆带肉猪骨,金两眼放光脸贴玻璃去看;安莉洁的目光从猪骨转移那两人身上,按玄妙的次序扳了扳指头,似乎是一种简易占卜。

 

埃米怀疑格瑞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他转头问:“老姐?你怎么看?”

 

埃米对天发誓,他的亲姐姐在那一瞬间出现了“计划顺利进行”的愉快表情。红发少女等来了想要的台词,却被另一个人抢过话头。

 

“一张四人桌一张双人桌,拼起来就行了,刚好六人。”沙发上的凯莉换成右腿搭左腿,把棒糖放回口中,整个人有种奇妙的优雅感。

 

家族没落了,但也是大小姐。外表甜美,难以捉摸。五个人当中只有她是不请自来的。

 

猜多了也没用。埃米把疑问晃出脑海,大家默许了凯莉的方案,剩下要决定的就是座次了。

 

艾比事先和他说好,选座时要配合她。配合?怎么配合?艾比没透露具体细节,凯莉的建议似乎也顺了她的心意,那就随机应变,转移旁人的注意力让老姐坐在金正对面好了。安凯二人多少会识趣让出这个位置,最大的问题在于金会不会一时兴起让他的发小坐在对面,格瑞若非必要是不会回绝的,老姐更没有正当理由。这事就黄了。

 

外交大使真了不起。照顾各方利益,针尖上跳舞。埃米腹诽。

 

幸运的是,最终艾比实现了和白马王子面对面的愿望。一排是金、格瑞、安莉洁,另一排是艾比、埃米、凯莉。一一对应,也算皆大欢喜。

 

菜谱传了一圈,轮到埃米时他长出一口气,终于能安心蹭饭了。勾上芒果蛋糕作为餐后甜点,他将菜谱递给艾比,抬头却见格瑞把原本握在左手里的筷子换到右手。

 

“格瑞你是左撇子?”

 

“两只手都能用。”银发青年看埃米还是一脸不解,又淡淡补充道:“左手不方便。”

 

坐在格瑞左手边的金闻言,说:“我也可以用左手夹菜的,格瑞你可以继续用左手,这样就不会撞车啦。”

 

“不必。”格瑞瞄了一眼金攥着筷子的右手。

 

凯莉玩味地笑了一声,在埃米和安莉洁诧异地看着她时分给他俩一人一块软糖,又额外塞给埃米一块巧克力让他传给姐姐。

 

埃米想着不能区别对待,话语还没成型,眼尖的金就叫嚷着要糖吃。

 

“你俩不需要。”凯莉摆摆手,招来服务生把点菜单传给厨房。

 

格瑞神色不动,往壶里倒开水泡茶。没明白凯莉话中含义的金也不讨价还价,反手把凯莉的未开封的餐具递给店员,说是多余的用不上请退回去。

 

只是想普通地蹭个饭的埃米,嚼着软糖,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5.3

 

 

格瑞确信,金爽快答应这次饭局的决定性因素之一,是此处声名远扬的酱大骨。

 

所以只要稍稍提一句,金就会被转移注意力饥渴地盯着那盆猪骨,不会注意到埃米有关座位的发言。

 

在其余人姗姗来迟之前,格瑞除了研究菜单,也关注了店内桌椅种类摆放情况。如果艾比学姐预先订好了桌子,她不会不通知金,金也没可能不告诉他。如今格瑞坐在前厅而非预定包间,恰恰说明艾比没做过相关准备。

 

或者说,她另有打算。

 

大圆桌是想坐也坐不成,给他送橙汁的店员透露,那些大桌都被A大一个讲话恶心的社长包下了。同时,六人中最好说话的埃米也不会愿意其他人和他共享一个椅子或者大腿。

 

分出两个人的话,艾比学姐定然是希望金和他坐在一起。而格瑞根据经验明白,多半最后是金拉着他去双人桌大义灭亲,舍小我为大家,牺牲金自己和他的利益来让剩余四人快快乐乐吃四人份的饭菜。

 

格瑞本身不反对艾比的小心思。所有出于真情实感的努力都值得尊敬。但任由金按他的路子来,让艾比心血白费,总觉得不太地道。

 

凯莉六人桌的拼接方案让所有人松了口气,但在瞥见红发学姐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安然神态后,格瑞怀疑自己被套路了。

 

 










 

5.4

 

 

格瑞的判断是对的。他们五人在某些方面确实被小小算计了。

 

艾比不是第一次请金吃饭,但总不尽人意。

 

金对美食来者不拒,多一个人吃饭还少一份钱,养胃又划算。艾比邀请他,他有时答应有时推脱。但每次艾比满怀期盼等在气氛良好的餐厅,她的悸动与心跳都在白马王子拉着发小一同出现时陷入不可观测无法拟合方程的紊乱中。

 

然也。金到了新的馆子,总要拉上格瑞尝鲜。二人世界就变成三人撸串,留不下谈情说爱的空间。

 

金懵懵懂懂就算了,格瑞是明眼人,不至于对艾比悲切绝望的小眼神视而不见。到了地方,艾比和金聊天,格瑞在一旁安静吃饭,但艾比总觉得不是她想要的气氛。感觉像是“她选择的地点恰巧是金打算和格瑞一起尝试的新馆子,所以他们三个聚在这里单纯地吃个菜。”

 

“都是金的意愿。”格瑞这样解释过。

 

艾比想再尝试一次。正着不行的话,就逆着来。

 

寂静的山谷里,一滴水溅落的声响可以惊飞鸟群;但若是谷中暴雨,谁也不会有心力在乎每一滴雨的声响。

 

大隐隐于市,无法精简人员的话,那就多找几个人好了。一个集群里不同的团体内部悄悄交流,也是在情在理的。这样就有可能创造出艾比梦想的氛围。此路不通的话,她就再无牌可打了。

 

适逢棒球队大胜,艾比有绝佳的正当理由邀请金来赴宴。拉上埃米,带着家属会让人放下防备,更容易交心;这样金,埃米,不可避免加入的格瑞以及她自己,三男一女,再找两个女生平衡性别比例,同时转移格瑞的注意力——这一点艾比并不抱太大期待——安莉洁一向我行我素,但遇到美食毫不含糊,事少颜好容易请,是绝妙的充数人选;在烦恼另一个女生人选时,凯莉不请自来,除了要求同一桌吃饭外无其他条件。艾比和她不熟,但听说她与瑞金二人高中同校,有一定渊源,也就应允她的友情客串。

 

如上,可谓万事俱备。

 

桌子的问题她也算计过。和金二人单独坐,听上去很美,可目的性太强面子上挂不住,另外金又是难以预测行为轨迹的人,计划变数多风险高,她就提前和店员打了招呼,为拼桌做准备。至于座次,之前几次三人聚餐都是金和她面对面坐,格瑞自然落座在金的旁边。今天这回也延续了之前的习惯。虽然可能改变不了什么,艾比还是执意坐在金正对面,方便交谈,也不会错过对方的微表情,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她同金谈下午球赛的事。和中学时便带校队征战登格鲁的金不同,埃米的棒球是大一这一年零基础学起的。艾比也多多少少接触些棒球的知识,和金有的聊。

 

金的演示极具感染力,一桌人都眨也不眨看他绘声绘色讲述那些惊险得分。

 

听得入神,就没人注意到服务生裹着毛巾端来了鱼汤。格瑞日日夜夜被金的叙事手法熏陶,抽身也快,第一个看到呲牙咧嘴的服务生,没出声喊,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自己搓搓手捏着毛巾接下鱼汤锅。

 

埃米在格瑞对面看得清楚,也搭把手接滚烫的汤锅。安莉洁视线被格瑞和锅挡住,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室内空调风把热气吹到金的位置,他才发现格瑞起身不是为了去厕所。汤锅很不好放,埃米格瑞关节别扭使不上力,垫手的湿毛巾已经很烫了。

 

金的演讲戛然而止,他也搓搓手:“格瑞我来帮你吧。”

 

格瑞幽紫的眼瞳深深看了他一眼。正对面的艾比目击了全过程,说道:

 

“下周就是全国大赛第一轮了,毛巾只有两块,金,你这样会伤到手,”她想用更好的措辞,但没能找到,“是帮倒忙”这四个字就吞了下去。

 

一分钟前眉飞色舞的金看看艾比,又瞅瞅格瑞,蔫了一点,下意识抓了抓左腿裤兜。

 

热锅还有十厘米着陆,安莉洁没故事听了,冷不丁道:“金,格瑞刚刚没出声,就是为了不打扰你讲话。格瑞有自己的考量,他如果觉得需要麻烦你,会提前和你说的。你不要挂心。”

 

凯莉把桌面杂物清理干净腾出圆形空间,说:“简而言之,是温柔。”

 

和埃米协调好把锅子水平放下,格瑞撤下毛巾还给那个新手服务员,回头对凯莉道:

 

“闭嘴。”

 

艾比一直觉得格瑞有特殊的魔力。少言寡语,但存在感很强,行为举止都拿捏得精确恰当,而那简单两个字的回嘴,奇妙地缓和了氛围,说不定比安莉洁的长篇大论更有安抚效果:金吐一点舌尖,随意坐回椅子。

 

紧接着呈上来的酱大骨让金残存的坏心情一扫而光。桌子另一头的凯莉和安莉洁拿到她们的份额后,也默许把酱骨盘子放在金的那边。

 

艾比眼见着格瑞选了最不容易下口的那块,想起刚才自己说完那段话后,格瑞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放锅。

 

这个男人真可怕。澄澈纯净的瞳色,可以如金那样清爽灵动,也可能像格瑞那样平淡专注,只要他愿意,任何心理素质一般的人都会在他的注视下忘记呼吸。

 

艾比把他通过眼神传递给金的含意化成语言说了出来。格瑞看她,是惊讶,但也有着别的说不清的东西,压迫感很强。

 

那一眼,让她想起那为数不多的三人聚餐。尽管那时格瑞一直低头咀嚼,从没露出那般注视。

 

是气氛。是气氛让她联想到了表面不相干的场景。

 

和埃米一样,艾比也后知后觉什么地方有点古怪了。

 

 










5.5

 

凯莉一整个晚上都很愉快。

 

美好的爱情和佳肴让人欲罢不能,其中一个原因是二者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从而使人精神愉悦。

 

凯莉暂时还不需要这些。当下,她的愉快非寻常娱乐可比。

 

她和金、格瑞的孽缘从高中开始。最了解这对幼驯染的人一定是秋姐,但如果凯莉敢说自己是第三,没人有底气占着第二的宝座。

 

潘多拉的传说,来自于一个忍不住好奇心打开盒子的女人。而这几年来,凯莉渐渐发现,不打开盒子,保持那份神秘感,也非常有趣。

 

盒子早晚会被他俩打开,凯莉的愉快也算物尽其用。

 

她会去逗他俩玩。比如说之前从洗手间出来,金非常自然地接过格瑞递给他的纸巾。

 

凯莉抱臂问格瑞:“挺熟练啊。”

 

物以稀为贵,这个男人的温柔和白眼都是奢侈品。凯莉本就没期待他会好声好气地回应,面对白眼她简直绷不住脸要笑出声。

 

在寻找乐趣的同时,她也不忘自小修炼的手腕和眼力。艾比的小计划她心里明白,不去阻拦,而是时不时插上一脚,去看众人的反应。

 

格瑞的顶嘴让她乐不可支,甚至有心情拣一根油腻腻的酱猪骨来啃。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金那样有原始却不令人生厌的吃相,凯莉从挎包掏出一把鲨骨刀,将猪骨上的肉块一点点挑到盘子里。

 

这家店的酱大骨是特色菜,是取材于货真价实的猪腿而非合成肉。自然生长贴附于骨骼上的猪肉形状奔放,想优雅地吃净更非易事。女生把肉质集中吃着方便的几块先行挑走了,但难度并没降低很多。

 

凯莉三两下切割后,把光溜溜的腿骨撇到一边,刀尖抹上汤汁扎进一块净肉时,瞥见右手边的埃米被她凌厉流畅的刀法打动,惊异地盯着被鲨骨刀钉在盘子上的猪肉,放下自己手里的骨头咽了口唾沫:

 

“牛逼。”

 

其余五人没有随身携带刀具的习惯,按部就班用牙啃着。格瑞选的那块难啃且肉少,他的战斗没开始就结束了,于是抠开外壳,把骨髓倒进汤勺。金则是离了席,回来时用一双全新的筷子试图把骨骼接缝撬开。凯莉瞄见之前那双已被掰断的木筷,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艾比不了解情况,问金为什么不直接咬。

 

“嗯?因为咬不掉。”

 

金的餐盘中,冒着油光的酱骨上有一撮肉丝突兀地竖着,正常人都能一口咬掉,所以艾比不明白牙口完整的金为何漏掉了那块。

 

“金受过伤,”格瑞揩掉手上的酱料,指了指一处颌骨,“上下牙合不拢,有条缝。”

 

这一双筷子承受压力完整生还了,金掰开骨关节,偏头用臼齿很费力地咬掉那一条肉丝,吞下肚后向艾比露出两排白牙示意,艾比看到金牙关紧闭,红舌却从缝隙中微微伸出来,确实是合不拢。

 

“不过格瑞你是怎么知道的?”

 

银发青年头也不抬。“我就是知道。”

 

红发少女找到了绝佳的聊天话题,欲追问时感觉桌面一阵颤动,转头看去,却是凯莉咬着手背,胳臂支在餐桌上,不知在笑些什么,竟任由对面的安莉洁把她盘里的肉一块块夹走。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你们继续,继续。”凯莉好不容易稳住声线,在对上瑞金二人茫然的眼神时又没忍住笑意,索性把肉都倒在安莉洁的盘里,直到被埃米盯得发毛才稳住了情绪。

 

“你在笑什么?”埃米小声问她。

 

居然是刻意压低了询问声,凯莉断定埃米也多多少少发现了什么。

 

她决定给少年加点料,神神秘秘低声对他讲:

 

“你知道舌吻吗?”

 

“那,那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接吻时为了撬开齿关,侵入的一方会费尽心思挑逗,了解对方的结构,更不用说“上下牙合不拢”这种小细节。

 

凯莉不认为那两个没开窍的家伙接过吻,但在自己脑海里臆想一下,总是不犯法的。

 

她也不准备解释更多了。拍拍少年的肩,她正色道:

 

“想变牛逼吗?那你得自己弄明白。”

 









 

 

5.6

 

若是想给六人聚餐划分势力格局,安莉洁会很自觉地站在“蹭饭组”那边,虽然“看戏组”更适合她。

 

一定程度上,她能读心。有削弱版上帝视角,她清楚在座各位的意图。

 

看得太透,反倒失去趣味。安莉洁缺乏凯莉的脑补能力,便也不看戏,专心吃饭,夹走被人遗忘的餐食。

 

对面的女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难以无视,于是看到凯莉和埃米耳语片刻后,埃米的表情从疑惑、失落,再到顿悟,惊恐地看着她左手边的幼驯染,又捂上嘴焦虑地看向艾比,稳定情绪后深深叹了口气,把啃剩的酱骨丢到垃圾桶。

 

埃米承受了一个来蹭饭的人不该承受的压力。

 

安莉洁这样想着,往肉片浇了汤汁,细嚼慢咽吃下。她不想知道凯莉对他做了什么。

 








 

5.7

 

酱骨名不虚传,惊人地好吃。口中残留的巧克力被肉汁香气盖过后,强忍给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埃米一拳的冲动,艾比开启了新的话题。

 

“金你受过伤?是比赛的时候吗?”

 

“比赛受伤是难免的嘛……”金往右一瞥,继续道:“我这毛病很早以前就有了。”

 

“没事,说吧。”

 

察觉被金偷瞄,格瑞替安莉洁盛好一碗鱼汤,悠悠道。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艾比心说。

 

“小时候,镇上有人说格瑞的坏话,我揍了他们一顿。”金挠挠脸颊,“当然我年纪小,也被打得不轻,后来去整牙,就这样了。”

 

“我能问下吗,”埃米试探着说道,“他们有什么理由说格瑞?咱也知道格瑞一直是那么……”找不出合适的词汇,他用手比划了几下。

 

“说我是孤儿,没人要的孩子。”鱼汤温度正好,格瑞一边把鱼肉捞出来一边神态自若地回答道。

 

而除他之外的五人,听到此语都不太淡定。凯莉预先知道,但她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安莉洁和艾比是第一次听说,眼神跟着格瑞手里的长勺一上一下;金没什么动作,但埃米瞧见他右臂动了一次,预计是在桌下捏了捏格瑞的左手。

 

被凯莉赠送巨额经验值后,埃米难过地发现他不再是单纯的埃米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只是好奇……”他咬唇道歉。

 

“无碍。”格瑞举起长汤勺,问道:“你自己盛,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确认格瑞心平气和,埃米松了口气,接过艾比的碗先给她盛满。

 

然后绝望地发现,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女人——老姐艾比也在对他咬耳朵。

 

“衰仔?”

 

别问了老姐,我的情报不比你多,认清现实吧共军太狡猾咱打不过。

 

“衰仔你怎么不情不愿的,刚刚凯莉给你的也是巧克力?”

 

“不是啊,我和安莉洁都是软糖。我等会得问问她是什么牌子……”

 

“别闹,我问你,她把巧克力只给了我一个人?”

 

埃米不自觉地离胞姐远了些。“对,只有你一个人有。”

 

红发少女陷入沉思。

 

 

 








 

6.1

 

沉思少女艾比鱼汤没喝几口,便听到熟悉的嗓音。

 

“哟,这么巧。在下本来奇怪金你不参加社里的庆祝,原来是和美丽的小姐们共进晚餐。”安迷修站在金的身后敲他脑壳,在艾比条件反射地望向他时,回敬以一个俏皮的眨眼。

 

金被突然袭击,费了周折才把鱼骨吐出来。格瑞压抑帮发小拍背的冲动,放下筷子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却见安迷修社长背身悄悄擦掉泪花。这种失态多半在他用力过猛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招来女士反感时出现,格瑞——金的球赛几乎每场都去,也熟识这位社长——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未免有些可怜。他问道:

 

“是你打电话预定了这里所有的大桌?” 讲话很恶心的那个?

 

“对,你怎么知道?”身为一社之长A大棒球之光,安迷修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猜的。”接你电话的服务生小姐对你的评价,你还是被蒙在鼓里比较好。

 

“你订了多少桌?”

 

安迷修也从金的口中、从看台上隐蔽的角落听过见过格瑞,对他这么主动地搭话感到新奇,回答说社里人多,圆桌全包了。

 

紧接着,社长大人就明白了缘由。

 

“雷狮他们也在,占了你订的桌。”格瑞毫不意外地看到安迷修脸部扭曲,想把方向指给他时,却见金的左手颤颤巍巍指向雷狮海盗团的座区,纸巾捂嘴咳嗽一阵,挣扎着想说话。

 

“在那儿。西北角4号。”却是安莉洁应的话。

 

骑士毫无风度地走了过去。埃米舀第二碗鱼汤时,余光看见凯莉收回指示方向的手,又开始莫名其妙地笑。这一次埃米不想再追问了。

 

而他立马发现了新的疑点。

 

金、格瑞、安莉洁坐在对面,他们看到雷狮一伙属于角度问题。老姐沉迷男神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就罢了,凯莉背着身子都能指出方向,那我为什么没发现他们在那儿?

 

在快餐店看到雷狮海盗团经过,没想到他们也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关键在于,高中时给他造成重大心理阴影的校霸团体就在身后,而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是这桌子上唯二不知情的人之一!

 

埃米一阵后怕,胳膊肘戳戳艾比,说:“老姐,雷狮什么时候到的?”

 

“一开始就在啊,”艾比把酱油瓶放回原处,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现在才发现?”

 

更正,他是唯一不知情的可怜人。

 

埃米忽然很想换位置,和安莉洁商量一下坐到格瑞旁边,离无缘无故发笑的女人和没血没肉的姐姐远一点。格瑞和金气氛微妙,但至少省心、不伤自尊,甚至会帮他盛鱼汤。

 

但换过去,也得和凯莉面对面。老姐那边动不得,维持现状吧。

 

静下心来想想,退休校霸团体潜伏在身后,不如这对发小的微妙关系更有冲击力。

 

专注于着火的眉毛,自然无暇关注是否闯了红灯。听着背后桌椅拉开准备干架的声音,埃米原谅了自己。

 

 

 







 

 

6.2

 

格瑞是第一次参加棒球社全员的庆祝晚宴。

 

安迷修协商成功拎着半筐雷王星啤酒凯旋时,穿上便服的队员大多勾肩搭背地来了。

 

将近一百人挤在这儿,放不下拼接的六人小桌。经艾比同意,小聚解散化整为零,加入整个棒球社的狂欢。没喝完的鱼汤挪到了公共桌,埃米去前台退掉没上的菜时被安迷修拦住,大手一挥今晚公款吃喝,菜尽情吃茶尽情喝。原本想悄悄溜走的安莉洁闻言也停住脚步,询问店家有没有冰岛之星出产的即食薄荷,有多少上多少。

 

金早就被拖走了。下午进考场前一刻,格瑞还靠着走廊窗户俯瞰球场,彼时恰是金全力奔跑追球的时候。格瑞没能看到金追击的结果,但从关窗前震歪扫帚的欢呼推断,是个漂亮的救球。

 

他太受瞩目。社员往往到了大二才有机会参加校队选拔,而金在中学组就出尽风头,更是破格荐入校队的唯一一个大一新生。安迷修社长在搭讪女孩上非常没品,但看人眼光准,被他发掘的金也在短时间内用实力赢得了队友的信赖。转念想想,要不是在登格鲁他只有自己一个同龄人,早就成当地的孩子王地头蛇了。今日A大在全区比赛拔得头筹,金不去和队友闹个通宵,反在这儿和不相干的人吃饭,也是异常。

 

金以往也邀他去社内聚餐蹭饭,格瑞总是拒绝。

 

拒绝的理由如同井里的月亮,看得见,拿不到,说不出。

 

谁也没想到球社庆祝和六人聚餐地点重合,格瑞就被动地首次掺和进来。

 

金倒是罢了,格瑞更在意消失的前任女主角。

 

艾比要了一桶橙汁,和早先服务生免费提供给格瑞的一模一样,掏出手机欲付款,被告知社费报销后坐在角落,一大碗一大碗地喝。眼神不在金的方向,反而在打量格瑞。

 

装作视而不见、假装上厕所的对策都太小家子气,银发青年穿过人群,搬了个椅子在艾比旁边坐下。

 

艾比分个干净的碗给他,他没动,说道:“金在那边。”

 

“我知道。不来点儿吗,酷哥?”

 

“喝过了。”

 

埃米和几个熟识的社员打了招呼,托着吃了一半的芒果蛋糕东瞅西瞅,艾比个子不高,随意挥挥手示意,埃米竟也看见了,左拐右拐坐到格瑞旁边。

 

艾比豪气凌云灌下一碗橙汁,架势让人错觉她在喝家酿米酒。她重新倒满一碗,象征性地敬了敬格瑞,啜一口,道:“格瑞你还专门过来通知我金的位置,你就一点不在乎?”

 

埃米呛了一口,小块奶油啪地摔到地上。格瑞不答话,艾比非常挫败地从他眼神读出“在乎什么?”的含义,把碗放在一边,给试图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胞弟点了名。

 

“埃米别躲了,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艾比忽然明白了什么,“对我的话有反应,你肯定早就知道这事了吧?居然不告诉我。”她猛地起身,又泄了气一般落回椅子。

 

“什什什么事?我,我不知道老姐你在说什么。”埃米含着蛋糕,说话模模糊糊,但又凭空冒出些勇气,义愤填膺地说:“老姐你不也是没告诉我海盗团在背后吗?”

 

艾比像晃红酒杯一样转着瓷碗,幽幽道:“不提,不提了。人到伤心时,就要喝橙汁。如果有人问我为何不喝酒,我就说,橙汁虽非酒,一碗解千愁。”一饮而尽后,又道:“顺便说一句,我对橙子过敏,喝橙汁比喝酒刺激。”

 

埃米又呛了一口,而格瑞动也不动。红发少女补充道:“开玩笑的。居然没骗到你。”她对着格瑞的胳膊弹了一下,靠上椅背,闭眼喃喃:“看穿谎言却看不穿自己,不知说你什么好。”

 

格瑞把视线挪回到屋内欢乐的人群,左边的埃米也摸摸肚子后躺,在格瑞开口前抢先说道“别问我,我也是刚知道的。让我静静。”

 

 








6.3

 

格瑞习惯独往独来,也不反感有人陪伴。

 

此刻,屋里挤满了人,但几乎都和格瑞没关联。

 

吃足了中意的饭菜,眼前珍馐再多也下不去口。格瑞理解他们的兴奋,但只觉吵闹。他自己也诧异为何在此毫无意义地停留这么久。

 

他和姐弟两个倒在一处闭目养神。艾比似乎已进入梦乡,格瑞也觉困倦,可脑海里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揪着他,睡不着。

 

被拍醒。金问他想不想去玩游戏。

 

“比如?”

 

“额三国杀,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之类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金的鼻梁抹了奶油,努力劝说的样子很滑稽。

 

“试一试嘛格瑞,难得这么多人,桌游很有意思的。”

 

在银发青年想出新的拒绝方法前,安迷修提一棒啤酒走过来。

 

他俩都没有喝酒的嗜好。安迷修预料到这点,说道:

 

“这里今天酒水半价,不喝有点可惜。”亮了亮手里未开封的酒瓶,“这是在下从雷狮那要来的,尝尝吧,味道比市面上多数啤酒要好。雷王星特产。”

 

他俩和埃米都倒了一杯喝干。

 

酒精给人幻觉,消磨理智。若是因为醉酒的冲动行为而陷入一系列狗血闹剧,格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从没全力喝过,格瑞摸不清自己酒量的上限,对浓度低的啤酒来说一杯属于浅尝辄止,他也没多要。

 

“你们都意识清醒吧?凯莉小姐喝了一杯就醉倒了,说要回宿舍醒酒。”

 

在场的三人不认为那个魔女会被一点啤酒灌倒,但都善良地没指出凯莉是装醉来躲避安迷修的搭讪。

 

安迷修似乎也察觉了真相,出于机体自我保护本能而忽视令人心碎的真相,晃了晃剩一半的啤酒瓶,说是要分给别人尝尝。

 

格瑞拍了金一下,示意他跟上去看看社长的心理状况。金咬唇犹豫片刻,点点头走了。

 

“我一定是有个假的双胞胎姐姐。”埃米枕着胳膊往后靠,“不如你们默契。”

 

 

肝功能正常的20岁男性会在饮酒后15分钟内产生尿意。不久前屋里啤酒瓶盖乱飞各路酒神开始畅饮,15分钟后餐馆的卫生间必定人满为患,格瑞决定错峰出行。

 

洗手出来时,他发现左手边有条不起眼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门,半开着。

 

他闲来无事,屋内侃大山划拳的声响震耳,索性去看这过道通往何处。

 

却是海滩,树下有张长椅,清凉得很。格瑞决定留下。

 

门把手磨损得严重,刷了三次亮漆,定是有过不少溜到这秘境的人。店家也刻意不锁门,把这当成隐藏卖点。

 

格瑞把门关严。影视剧里,路过不关门,必有祸事生。格瑞不认为真会有妖魔循迹而来,但他执意抹去“有人曾经过此门”的痕迹。

 

即便是虚掩,也会让大部分好奇的人以为有门闩知难而退。况且门扉半开半闭,有引诱他人前来探视的意味。格瑞不喜欢这种套路。缘分固然妙不可言,但他并不能满足于司空见惯的巧合。

 

也许是潜意识的完美主义,或者是不知足。

 

他确认自己能打开门不致被锁在外面,又推了推试验牢固程度,才转身往长椅的方向走。

 

沙滩松软,格瑞没穿合适的鞋,一步一步迈着防止沙子漏进鞋里。周围脚印很多,有宽头皮鞋,也有女式凉鞋,高跟的凹槽很明显。而凉椅干净平滑没有沙砾,显然被很多人坐过。

 

有很多情人在此邂逅,月光下的海面也着实美丽,在此处坠入爱河的话,连记忆都静美安详。

 

而格瑞将所有痕迹都抹去,别人问起,也只会以为他已离开宴席返回宿舍,想按套路追随半开的门找到他的所在,已经不可能了。

 

除非有鲨鱼般的嗅觉,撞破南墙的执着。

 

他靠上长椅。旁边的树上虫鸣嘤嘤,挡住月亮黑暗一片,看不清哪是树枝哪是绿叶。潮水扑上岸头又后撤,遗落在湿滩上的贝壳、云母片,同海浪一起在月光下柔和闪耀。海风拂过绿色植被,飒飒地响。

 

能听到屋内间或传出的爆笑声,被黑夜筛碎了吹散,遥远而缺乏实感,彷佛在另一个世界。

 

专业分流到大二才决定,大一生必修相同的课程。至于格瑞,今天的是他选修科目的结课考试,而棒球决赛不可能为了一小波选修该科的人改变赛程,格瑞就错过了金的比赛。

 

他只能在考前间隙看几眼赛况。如果不是那锅鱼汤,他就能听金讲完这一战的重要部分。

 

金肯定会欣然接受他的请求再完整表演一遍,但遗憾已经留下了。事后多少弥补,都像是血亲嚼碎喂给婴孩的饭糊,缺了味道。

 

艾比说他看不透他自己。格瑞倒是好奇,艾比尝试这么多次,竟然还未察觉她所寻找的完美白马王子,只是理想的具现。如果把这称作“爱”的话,充其量是“爱着神明”,而不是“爱着活人”。

 

对神的爱,是向往,是憧憬。

 

而对人的爱,更复杂,更深沉,这种爱形态多样,自私和宽广都是它的侧面,故而很多人辨不清爱的真面目,甚至到了爱而不自知的地步。

 

看不透内心的,是艾比才对。格瑞这样想着。

 

他没醉过,但确信现在自己神智清醒,只是微醺,产生了幻觉,内心的欲望被酒精放大,他竟不可抑制地想去见一个人。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看着就好。

 

和之前在玳瑁姐弟旁边心内无物却难以定神的情况截然相反,格瑞此时思绪烦扰,却越来越睁不开眼。

 

也许是酒意催困,格瑞静静地胡思乱想着,静静睡着了。

 









 

6.4

 

紫堂幻长出一口气。

 

十几分钟前,安迷修安排他,在社长自己和雷狮不可避免地对峙时,稳住心态保持镇定,看准时机从海盗团的餐桌上偷酒,能偷几瓶算几瓶。

 

安迷修让他给全社成员的锻炼计划出点子,紫堂觉得,社长一时兴起的练胆方法更丧心病狂。

 

出人意料的狠招,竟都是武斗派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眼镜少年坐在角落,无奈地想到。

 

他人缘不差。座位偏僻,是应社长要求掩护从雷狮那儿不择手段搞的半筐雷啤。

 

紫堂会习惯性地梳理周遭的信息。比如说,这次金的小团体、棒球社、雷狮海盗团挤在一处,并非巧合。

 

这家的酱大骨金老早就叫嚷着要尝尝鲜了,而店家有生意头脑,但凡A大某项赛事获胜,他都会设当日酒水半价,招揽急于击酒相庆的大学生顾客。今朝得意的棒球社一百号人是他们的目标客户,足球赛季早已落下帷幕,雷狮四人多半是顺风扬帆,沾沾半价的特惠。

 

雷啤好喝且免费,但佩利能扛的酒瓶数有上限,倒不如现在唤人呈酒来得方便。

 

想明白了这些,紫堂托腮清点到场的社员数,欲估算今晚花销时看到了眼熟的人。

 

孤单的人,更容易发现其他离群者。

 

下午时金推掉了社里的庆祝会,和他的小团体搭伙吃饭。格瑞在此也是意料之中。

 

紫堂几乎没和他说过话。

 

格瑞是棒球比赛观众中,比较怪异的一类。

 

怪异,指的不是把他和边看比赛边打电话哭诉骗局边吃烤串的人归为同类。他自成一体。

 

不实际参与棒球运动本身的观众,多半是为给熟人加油后援而来,挤到显眼的位置大声喝彩,让对方看到自己。

 

格瑞必然是为金到来,却反套路而行。他选的座位不固定,且都很隐蔽。周圈的观众或是鼓劲或是惋惜,他都一动不动。

 

他可能想隐藏自己,但只要像紫堂一样掌握规律,在流动的手臂彩旗之间寻找不动的物体,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紫堂印象里,银发青年几乎不会因为赛场局势产生心情波动,过于从容,像是隐藏在看台上的教练,颇有“天下尽在我掌握中”的气势。

 

大一的紫堂被分到后勤技术部,场上战得正酣,而他身居棋局之外无所事事。某个变故之后,他发现单纯看球赛,不如看格瑞有意思。

 

那一次的对手和A大不在一个数量级,是稳赢的局。大比分领先最多10分钟结束战斗的时刻,金被绊住以奇异的姿势扑街,仰躺五秒没能起身。医疗部冲了上去,紫堂懂点运动损伤的知识,但帮不上忙,看着金被三五个人抬回来。

 

他往某个方向望去,见格瑞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实际上暗地里观察这么多次,紫堂有自信说他能从中读出些许信息。

 

表情不动,但眼瞳似乎张大了。两腿不再是自然放松的姿态,脚跟后靠,作势要站起来。却没真正起身。想必和紫堂一样,觉得冲过去也搭不上手。

 

10分钟后比赛结束。和飞奔向受伤爱人的影视剧主角不同,格瑞仍然不动,观众离场后他成为一坐到底的人。右腿韧带轻度撕裂的金接受必要医疗处置后,一跳一跳地往他发小的位区去。紫堂见格瑞自我说服般摇摇头,从最高排座椅下去,接应跳得不稳的金。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两个月前校内选拔赛的时候。

 

为了准备全国高校棒球大会,为校队补充新鲜血液,一百上下的棒球社员被随机分成若干组,搞车轮战。社长安迷修的异性缘悲惨得令人潸然泪下,但因为举贤荐能在社员中口碑很好。大家都严阵以待,卯足劲展示自己出彩的一面。

 

但金所在的第二组发生了意外。恰好和金分在一起的球社二把手,不知是睡过头还是恃才而骄,比赛开始时竟未出场。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技术部的紫堂也被分了个位置,再无可用的替补球员了。

 

时机成熟,安迷修把紫堂身边的雷啤勾出来拿了一瓶,让他把剩余的分下去并当心偷酒的贼手。社长自己说是要去那边笼络下潜在的队员,往金和格瑞的方向去了。

 

紫堂代理球员饮食时日已久,有点威信,剩余的五瓶迅速被秩序良好地分净。他转头,见社长同格瑞谈些什么,倒了杯酒给他。

 

两个月前,选拔赛第二组由于有人缺席,迟迟不开始比赛。金早已在校队坐稳了屁股,即使缺赛也无不良影响,但当时的情形着实尴尬。

 

焦头烂额时,却见格瑞借了个球棒,要求上场。

 

“全打回去,就行了吧。”他走上击球手的站位,等待比赛开始。

 

剑道和击球至少有一点相同,看准目标,击中目标,打到理想的位置。紫堂想起今年剑道社怨气颇重,爆冷被大一的格瑞拿到校内赛第一,而对方我行我素,不愿意加入社团。

 

表面是团体赛,其实更看个人表现。二组其他成员见有人补位比赛得以进行也不多言。而全场所有人的光芒,都被当了三四年观众的业余选手一记漂亮的全垒打掩盖。

 

安迷修早就暗搓搓想要挖角,但苦于格瑞在球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不参与大型集会,到如今才有谈话的机会。

 

棕发社长拎着半瓶酒回来,显然是招安失败。毕竟他连剑道社都拒绝了。

 

 

这种人居然会为发小,在千百人的注视下冒险从事一项毫无实践经验的运动。

 

哟嗬。

 

 

一口雷啤只是开胃,众人撒欢喝了一阵,要玩游戏。

 

“刚才谁提的真心话大冒险?算我一个。”

 

“你可拉倒吧。这种游戏得有情侣在场才好玩,或者在座的各位里谁有暗恋对象,让哥几个撮合撮合?”

 

“这儿都是大老爷们,暗恋了,对象也不在这。”

 

“咱这棒球社怎么就没有女同志捏,有点扫兴。”

 

“女社员?你指望咱社长去招揽?醒醒哥们,少喝两口酒,多看点书不吃亏。”

 

“我怎么记得不久前还有女生在场来着,又被谁吓跑了?”

 

“别问,问就是社长。”

 

金跟着安迷修回来,坐到紫堂旁边,沉默片刻后问道:

 

“紫堂,你看我醉了吗。”

 

“你喝了多少?”紫堂答话的同时,假装不经意碰掉一只茶杯。金一把接住,茶一滴未撒。

 

紫堂往金握着的杯里添茶,说:“反应速度很快,没醉。”

 

 

金咂咂嘴,道:“紫堂,你说……”

 

欲言又止,再追问他,他却问紫堂看没看见格瑞去哪儿了。

 

紫堂偏头,位子空了,摊摊手:“不知道,可能一个人回去了吧。那两姐弟也走了。”

 

金的左裤兜一定有东西。他起身时下意识摸了一下。

 

“我去上个厕所。紫堂你不用等我。”

 

 

那抹金色消失在拐角,众人的话题跑歪了轨道。

 

“xx,你去把那俩人拉回来。一群单身汉玩这种游戏未免太可怜了。”

 

“开什么玩笑,让我去干这活,还不如去雷狮海盗团那偷酒喝。死得还痛快点。”

 

 

 








 

7

 

树下凉椅的疏格结构,坐久了硌人。

 

格瑞小憩片刻,月亮已爬上树顶,凉丝丝的潮风从海的彼岸吹来,空气里只有水波震荡的回响,和屋内朦胧的喧嚷声。

 

他举高右臂,打了个响指,果真碰到了软软的东西。

 

“啊~格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难道是夜视能力,也太酷了吧。”

 

金点亮手机屏幕,格瑞这时才看到他的身影。金的膝弯钩住一根粗枝,刚好倒吊在格瑞头顶,被发现后调整姿势身体下放到和银发青年视线平齐。

 

格瑞瞥见金的卫衣上翻,露出一截腰线,道:

 

“树上的虫子不叫了,肯定是你。”

 

“嗯,有道理。而且说实话我有点想吐。”

 

“下来吧。”

 

这般倒挂,所需的机体柔韧性暂且不论,凭依的树枝再结实也经不起100多斤的人在上面折腾。金凭腰力屈身,倒爬回枝干,轻轻巧巧跳在长椅面前的沙地上,挨着格瑞坐下。

 

“格瑞你可能不知道,我来之前雷狮嫌我们太吵影响他吃菜的心情,过来干架,结果不知怎的开始一起喝酒划拳,灌醉了好多人……卡米尔看上去不起眼,掰手腕没人掰得过他……我试了试,现在还疼着……”

 

“格瑞你为啥不和我们一起玩啊,有的桌游真的很有趣啊。”

 

“你呢。”

 

“我?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格瑞侧身,那扇门关得不严,门缝泻了一条灯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金摸摸额头,说:“看见有门,我就过来瞧瞧。紫堂说你可能和埃米他们一样悄悄走了,我没信。我试了试,门没锁,推开就看见格瑞了。”

 

格瑞不答。沉默了一会,金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跳下椅子把一块沙地踩平,喊格瑞过来。

 

下了两局五子棋,都有输有赢,金把棋盘扫平,拔根草杆开始画画,三下两下出来,竟是棒球场的俯瞰图。

 

“今天的决赛你没去,餐桌上也没说完,格瑞你再听我讲一遍吧,今天这场真的超超超好玩的。”

 

“格瑞?”

 

银发青年半跪着,指着金的左裤兜。

 

“你东西掉了。”

 

金忽然有点脸红,扭头看看海,瘪嘴把掉出来的信封递给对方。

 

“是你的。”

 

格瑞眯眼接下,是情书。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发小套路。六月的海边,风好大地上好凉。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是对付其他人用的“拒绝”,而是“应对”。

 

 

 

金不爽地鼓嘴,加了一句:

 

“有个女生想送给你,被我代收了。格瑞你很激动吗?”

 

没按套路来啊。

 

金见格瑞松了口气,信的封口也不拆,搁到一边后用树枝继续画棒球场线,说:

 

“没什么。她给你的?”

 

“嗯?啊啊对,她给我的,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拖了很久。”

 

“谁给,你都不要接。”格瑞画完场线把枝条插到沙里,“我从来不看。”

 

 

 

 

 

金如获大赦一般,仰望星空两分钟,回神来重现比赛情景。

 

开头的部分格瑞在C楼候考时看过,但任着金从头说到尾。着实是酣畅淋漓,荡气回肠。

 

金打了个哈欠,伸直胳膊后躺,想起是沙地后堪堪停在半空,着力点下是流沙,稍微动动就会破功倒地。

 

被格瑞拉起来,他拍拍手上的土,说:“社长打算吃完去唱K,格瑞你肯定不去吧?”

 

“嗯。”

 

“我就知道。我也不打算去了……(哈欠声)……明天上午没课,但起晚了食堂就没早饭供应了。得早点回去,我睡不够8小时就醒不来。”

 

“9小时。”格瑞幽幽道。

 

“好像是。这种事格瑞你记住就行了,我就不操心了……(打哈欠)”








 

 

8.

 

宿舍楼下,金摸索好久没找到门禁卡,央求格瑞等他一会。

 

告诉金海边没有任何方形磁条卡他不需要给餐馆打电话后,格瑞靠着墙,见一人戴头盔狂拽酷炫骑着摩托漂移而来,却是下午的门卫大妈。

 

“是格瑞小哥?刚从外面回来?刘姐家里有事,我来替她的夜班。”

 

大妈停好车,把护膝放在车筐,打量眼前两人。

 

“对,是这个金发小哥。他是你发小,叫金?”

 

“嗯。”

 

“你们果然认识,我还纳闷了好长时间。”

 

格瑞回忆起下午猜谜一样的对话,问:“怎么回事?”

 

大妈走上台阶,拍了拍曾经堆着一摞信件的桌面,说:“你不知道吗?大概一个月前,金小哥说你忙,把那些小女孩给你的情书都抱走了,来一批抱一批,怎么?他没给你?”

 

情书不重要。格瑞淡淡道:“没事了。谢谢阿姨。”

 

听到全部对话的金从格瑞眼里明确读出了“给我个解释”的含义,他颤颤巍巍举起刚找到的门禁卡,陪笑道:

 

“不,要不格瑞咱,上去,早点,休,休息?”

 

 

 

 





 

 

 

 

 

 

 

  @瑞金暑假作业本 

 

*** 零碎的想法

 

 

解释下:

 

金从一个月前拦截了给格瑞的情书(其实是刚发现),格瑞察觉门卫大妈的异状但没放在心上。金既不想让别人对格瑞投眉递眼,也怕格瑞不同意他这样做,纠结了一个月才坦白,以为祸患已除时被大妈翻了旧账,当场抓获hhhhh

 

 

一时伏笔一时爽,一直伏笔一直爽

 

写得相当放飞,变成全员向了

 

 

瑞哥充满胜利者的傲气,对艾比的天降视若无睹,实则心里胜券在握;唯一烦恼的是错过了金的重要时刻。而同时金其实也不愿格瑞错过那场精彩的决赛,奈何考试周期如此,便重讲一遍给他听。

开头金哥不顾禁令钻到瑞哥的下铺,当然是早有预谋想伪装成意外。但瑞哥也看到了他摆得整齐的鞋,看透没说透。

钻床是因为金头一回发现格瑞很受欢迎(然后没收了情书),心情复杂,就任性了一回。

瑞哥把他赶下来换床单,是想到金曾窝在自己的铺位,产生了“虽然说不清但是放任他躺下去的话会有糟糕的事发生”的感觉,于是当场拔旗。

金哥坚持说他和格瑞都单身18年,大抵是想表明他俩会同时脱单(???)过于微妙(金自己也没搞懂)

饭局主要是核心人物金和艾比在讲话,其余人员比如家属组、蹭饭组、看戏组对自己被冷落没啥意见,各有所需嘛。

凯佬是最佳愉悦犯;安莉洁看透真相但是不操心;被大佬带飞的埃米没缓过劲;艾比顿悟后发现自己是世上倒数第三个知道瑞金rio的人,当场成佛;棒球社的各位……隔岸观火,没有凯佬的手腕不敢偷税。

让金宝秀了一波腰力,当然是私心嘿嘿嘿

酒后胡作非为的flag被瑞哥拔了,但是这么可爱的发小递情书——虽然是别人写的——不慌就怪了。

表白的套路也被躲了。两人毫无自觉,根本没想过这回事。

 

已经够暧昧了。

 

 

 

谢谢看到这儿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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